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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写给你,我亲爱的灵魂。
2
自你离开到现在,已过去将近三个月。记得那日你仅是匆匆在我额上落下一吻便旋身离开,说是要去旅行,而我大声地朝着你的背影询问你何时归来,如若当时没有听错,你的回答应该是不知道。因此无论我在何处提起笔,都再也写不出文字。曾经笔尖与纸张摩挲下所勾勒出的印痕都已成过去,对于如今这是去你的我来说,只是记忆的灰烬罢。
我想那是灵魂最初与大自然接触的震撼与脆弱不堪。
3
彼时年幼的我会在凉爽的晨曦站在已被丛生的杂草密掩的绿化带前用嘹亮稚嫩的声线唤着两个小伙伴一同去上学,会在黄昏时轻柔拂面的微风中坐在窗台前埋下头来认真地写着每日的作业,会在夏季燥热不安的夜幕中放声地歌唱者穿过几条街巷从外婆家回到与母亲的居所。尚且记得那时的自己,在大人眼中是个礼貌活泼的孩子,常天真地说着自己未来要做个伟大的画家,用笔绘出巷中仰起头便可看到的天空的颜色。
那些直白简单的日子结束在某日坠入梦乡前的夜晚。厨房内父亲与母亲的谈话让单纯世故的自己心急如焚,暗自在沙发上的被窝中合手祈祷,不知何时才被紧覆的黑暗压得沉沉入睡。翌日的大雨让我心情急躁,拉着表妹的手竭力撑着雨伞在雨中拦截车辆却屡屡失败,大雨砸落在地面时造成视觉上的幻象,至今我仍记得那似是在蜇人的雾中漫行的不安。母亲便是在那日的傍晚告知我她与父亲离婚的消息。
在乘上火车离开时,我看着母亲在白炽灯下疲惫而沧桑的面容,心里想着,这便是今后要同我一起生活的人。
我需要唤她作母亲。
4
不记得是谁说过,时过境迁,人都会变。彼时我依旧倔犟地看着母亲,告诉她我决不会忘记从前我决不会忘记那些我生命中重要的朋友,并买回大大小小的精致相框,将外婆外公表妹表姐同学朋友的相片安置在狭小房间每一个角落,还曾因母亲收去一大半而不住地哭闹。
只是我们终究敌不过时间和距离无形中的改造,生活渐渐落拓出没有过去仅有迷惘和忧伤的原型,就像故乡破旧墙壁的残痕被日新月异的斑驳所遮掩一样,不管曾今是多么深刻,经历过时光的磨练与洗刷,最终也不过是模糊不堪。不过从没有人了解,当我听到身边的人提起“以前啊……”的时候,心中的悸动与莫名的仓惶。
母亲与我的不善于交流使得两人都在无形中筑起了一层保护自己的隔阂,桀骜地持着那份浅薄的自尊相互中伤,在日复一日的对峙中,我们的身影不知不觉都变得惨白无力。在这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我逐渐习惯用文字来宣泄心中的愤懑忧愁伤痛和不安,那些日子中历经家庭里产生的波折已让我离不开文字。我需要释放我需要倾诉。灌注在一笔一画中,灌注在每一个故事中。
因此我总幼稚地活在无垠的幻想里,与现实的切肤接触也不过是在偶尔拿着成绩单不敢进家门的羞愧中。然而这些青春所应当出现的悲伤彷徨却在三个月前猛然间结束。那件事没有预兆,猝不及防地发生——也对,若不是毫无预兆,又哪来的意外。
我的生命中终于有一个孩子因承受不住忧伤与绝望的煎熬,选择了永久的离开。我得到消息时是寒假中正从画室出来漫步在冬日的阳光下,惬意地感受着满地斑驳。她的离开带给我的兴许不是震撼,而是恍若初醒的真实。原来就在我拿着画笔正向白色素描纸上涂抹着铅色阴影时,她决绝地拿起小刀割向了自己的手腕。我甚至至今都还不知道她徒然选择离开的原因,从精神上还未能完全接受她的离开。总觉得,她还是会在开学初出现在巴士的最后排座位,阳光衬着她安静的侧面,接着便是转过头来对着我微笑。唤我的名字。
5
自那之后我流了多少泪已记不清。唯一清晰的便是你就在那时离开的。你告诉我不要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而后我被遗弃在未知的世界中,冷静缄默地背负着肩上未曾减轻的重担,日日夜夜透过厚重的眼镜片看着习题与公式,在仅仅有条的生活中错乱。有人对我说我不能失去文字,因为我的生命已全都付诸其上,失去了它们我就会失去方向。我此刻已失去了方向。因为赫然间从深远虚无的幻想中被拖进了名为现实的地域,再也找不到回去的指标。
无数次企图寻回那份遗失的零件,希望能再次启动控制身体的系统,却只是徒劳地盲目摸索。我不断地忘记每天所发生的事情,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尘封的过去和回忆,还有沉痛的追悔的吊唁。提起笔面对纸张无法写出任何东西,手指搭在键盘上茫然地面对着电脑屏幕,脑海中就似新建的文档一样空白。
此时此刻你在哪里进行着怎样的旅行,遇到了哪些人发生了哪些事。只能祈祷着你快些回来。每日的清晨在云层深处微渗出的罅光里踩着遍地浮华麻木地前行——这便是如今斗转星移中我一次又一次重复的动作,以着相同的背影,周而复始。
然而我终于在翻看旧相册时寻到了你的踪迹。匆忙地找出所有以布满薄薄灰尘的从前的相片,我寻觅着你过去的影子,才发现灿亮的阳光下你无暇的笑靥。你身边还站着表姐表妹朋友和青梅竹马,熟悉的面孔让我不自主地低唤他们的名字,原来早已烂熟于心。而后我恍然间了解到原来我们的生命都是这般坎坷多变。
自我们的上一辈便是如此。
6
昨日我兴致勃勃地告诉阿咲说我要写一篇长篇的现代文《杂生草》,并很快地定下了几位主角的名字,脑海中已浮现出他们各自的形象。
这个故事叙说的是一条巷中的五个孩子成长的经历。这期间的欢乐、迷惘、龌龊、难堪,以至于最微小的思想转变我都将细细描绘,期间安插着他们父辈的过去,继而引出他们自小各自受到的不同教导……影响他们一生的,为人处事的教导。
但是这个故事没有结局。我摇摇头严肃地看着阿咲。生命没有结束,便不会有结局。
我们的未来还有那么多希望,曙光和转折兴许就在不远的前方,只有不断探求才能追逐到最为充实的生命。即使过程是无比的艰难亦充斥着波折与打击,也要不懈地走下去,最终磕上眼帘在回忆一生的瞬间停止呼吸。
她问我为何命名为杂生草。我笑而不语。
我们皆是遍野的杂生草,疯狂地猛长,毫无秩序与艺术的美,没有任何高尚的精神却拥有那种不屈地不断向上生长的意识,犟得不可一世。
最后,却还是能够找得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7
昨夜下起了雨。周遭潮湿的味道让我心中隐忍着的青春的狂躁蠢蠢欲动,夹杂着的对未来的渴望和莫名的兴奋正蓄势待发,无人能够遏止。就似我曾在作文中写到的:
我们正处于这令人窒息的成长与蜕变的罅隙之中,悲伤和无知所汇集的黑暗无止尽的向我们袭来,最终能否顺利地挣脱并落拓成纯净的生命靠的只有自己。
靠的是我们是否相信前方的那线曙光意味着重生。
8
黎明时我从温暖的被窝中爬出来,攀上冰凉的窗台,将脸贴在厚厚的玻璃上,安静地凝视着窗外的世界。
车辆偶尔呼啸而过,光影交错着映在我的面庞。我似是新生的婴儿般竭力睁大自己的双眸来探视这个未知而又隐喻着新奇的世界,仿佛站在最高处俯首望向还未破晓的黎明,一片阒然。
我看到你背着沉重的行囊从浓雾中向我走来,对我露出久违的笑靥,启唇说了些什么。而恰巧风声掩住了我的耳。
不过,那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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